戴先生嚼橘子的动作顿了一下,饶有兴致地抬眼,目光在许舟脸上逡巡:“哦?为何不信?”
他嘴角噙着那抹惯常的笑,眼神却像探针,“太子巴巴地跑到这高平城,不就是想揪住边军的小辫子,逼他们别再向着秦王摇旗呐喊?秦王能坐以待毙?太子前脚刚到,秦王的心腹后脚就摸过来跟边军的大人物嘀嘀咕咕,两边就差把刀子亮出来捅个你死我活了。·顽? ? .鰰.栈/ .埂-欣-嶵′快~本座这时候帮秦王一把,摁死太子,岂不是泼天的功劳?”
他语调轻松,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买卖。
许舟维持着拱手的姿势,声音平稳,不疾不徐:“在下说不信,跟秦王、太子没多大干系。那两位龙争虎斗,在下看不真切。但在下,看得清您。”
他微微抬头,目光迎向戴先生,“戴先生翻云覆雨的手腕,怎会只盯着这点龙椅边的蝇头小利?若只为构陷一国储君这种阴私勾当,您绝不会亲自带着这么多好手压阵高平。事成之后,灭口都是个麻烦窟窿。”
他顿了顿,眼神锐利起来,像是要穿透那层儒雅的皮,“况且,您的棋盘,从来不在龙椅下那点方寸之地。您要下的,是更大的棋。”
戴先生没说话,只是看着许舟,半晌,才轻轻“呵”出一口气,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感慨:“如今的小辈……脑子都这般好使了?”
许舟立刻垂首,姿态放得更低:“雕虫小技,在戴先生翻手为云的手段面前,不值一提。+看·书¢君· ′追′蕞.芯!章·踕^在下不过是仗着在戴先生手下过上几招,窥得一丝皮毛,斗胆妄言罢了。”
戴先生像是被这话逗乐了,嘴角那点笑意却陡然转冷,带着讥诮:“呵,别以为拍两句马屁,本座就会当你是自己人,放你一马。”
许舟神色未变,依旧平静:“卑职拍的不是马屁,是实话。”
戴先生盯着他,眼神变幻不定。院子里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。
片刻,戴先生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:“哈哈哈……有意思!真他奶奶的有意思!”
笑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,带着几分畅快,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。
笑罢,戴先生随手将一直捏在手里的书卷丢在石桌上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轻响。他屈起指节,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冰凉的桌面,发出笃笃的轻响,目光重新落回许舟脸上,带着考校:“那你再猜猜,本座此番兴师动众,来这高平城,究竟为何?”
许舟沉默片刻,像是真的在思考。几息之后,他抬眼,直视戴先生:“在下斗胆揣测……戴先生的目标,是狼骑军?引他们入城,再用火器……一网打尽?”
戴先生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,带着赞许,也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:“脑子转得是快。+二,8\看,书/徃^ \免.肺·岳+黩,可惜啊……”
他话锋陡然一转,语气冷冽下来,“之前污井水一事,差点坏了本座这盘棋!李老四那蠢货,也栽在你小子手里!”
许舟心头一凛。原来李老四和那掌柜的争执,根源在此?他微微低头,声音低沉:“戴先生,不知者不罪。”
“不知者不罪?”
戴先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气极反笑,伸手指隔空狠狠点了点许舟,“你还害得本座不得不亲手料理了罗贵灭口!又坏我一桩事!许舟?周序?啧,本座密谍司的人都没你小子身份多!”
“……”
许舟心下一沉。看来自己这点马甲,在这老狐狸面前早已是千疮百孔……得再换张皮了。
他沉默片刻,忽然抬手在脸上一抹,骨骼筋肉发出几声极其轻微的、令人牙酸的“喀嚓”微响,那张属于“周序”的面孔如潮水般褪去,重新显露出许舟本来的清俊模样。
他再次拱手,姿态无可挑剔:“是在下失礼了,戴先生恕罪。”
戴先生不耐地挥挥手,像赶苍蝇:“罢了罢了,也不能全怪你。年轻人,做事之前,多过过脑子。三思,而后行。”
空气一时凝滞。许舟正待告退,却忽然开口,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:“大人,城中粮尽……是真的一点都没了,还是……做给北狄看的戏?”
戴先生闻言,嗤笑一声,带着赤裸裸的嘲弄:“做戏?做戏能骗得过那些草原上的豺狼?饿殍遍地,易子而食,这才是真的!当然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语气里陡然窜起一股压不住的戾气,“本来还藏着些家底,他奶奶的!全被个狗娘养的放火烧成了灰!”